耿建翌创作游离于常规想象之外

2014-04-17 来源: 概艺网


《第二状态》,1987年

《洗头》

《表格与证书》(部分),1988年


  

 李刚  

    来到空荡荡的展厅,耿建翌没带任何展品,接下来的两天,他给熟悉和不太熟悉的朋友打电话,讨要他们家中的废弃物品,第三天,展厅里堆满了各种东西,在耿建翌手里,这些废弃物彻底“没用了”。2004年,耿建翌的装置作品《没用了》就是这样诞生的。

    8年后的民生现代美术馆,上海艺术界朋友们的家庭废弃物又得再一次经历彻底变得没用的历程。《没用了》这一装置作品占据了一个展厅的大部分空间,破沙发、过时的玩具、大小家什,一组组错落有致地排列在那里,观者时不时被引诱着在时空中穿越迂回。徘徊在展厅中的耿建翌时而观察思考,时而引导工作人员把各组物品放置在更合适的位置。

    这次展览被定义为耿建翌“在国内美术馆的首次回顾展”,耿建翌说,“这不是故意的”。去年底,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他“差点就没了”,展览在生病前就已经确定,后来便索性做成了具有纪念性质的回顾展。

    展览涵盖了耿建翌23年里的各类创作,包括绘画作品、文件档案类作品、书形式的作品、影像作品以及多件装置。就地取材的灵机一动与从容不迫,在耿建翌的作品中时有呈现——被书虫啃噬的书本,给了他梦寐以求的“微妙的边沿”,是为《虫食》;拿着朋友的照片在杭州大街上找几位算命人看相,算命人的文字和手绘图解便成为《这个人》的一部分;截取一家足浴店六个地点同一时段的视频监视画面,再请当事人严格重复视频中的言行,予以比照就有了《抵消》。

    流连展厅,品出的滋味不只是愉悦一种。幽默、玩世、政治寓意是常见的对耿建翌早期作品的解读,被问及如何看待外界的解读,耿建翌轻巧地化解: “我不太有人解读,我不是那么重要,看上去特别业余,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不太专一的人,都是给那些做批评的人找麻烦,辨识度不高。”


    “点背”的先锋

    《第二状态》创作于1987年,被誉为“那个年代最好的作品之一”,夸张的大笑脸,亦是后来炙手可热的当代艺术家作品中的常见符号,一张张笑脸创造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市场奇迹,艺术家赚得盆满钵满,但先行的耿建翌不在其列。

    对于错过市场的认可和成功,耿建翌调侃自己时运不济,“我那时候要知道有这么大诱惑,我才不那么傻,我肯定画很多,可惜我点背,我玩得开心的时候,这些(作品)不太有人注意。”耿建翌自嘲是个吊儿郎当挺邋遢的懒人,不屑于做作品梳理的工作,画室里的很多作品都放烂了。

    当耿建翌专注于自己的创作时,市场还不在那,等市场发育好了,他的兴趣和创作又远远地跑到了前边。 “这没办法,点背。现在它(笑脸类型作品)挺市场的,但是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由不得你,那股劲过去了,你就没什么理由了,我为什么要继续做呢?没兴趣了,好像已经有隔阂了。”

    没赶上市场的节奏,也不乏耿建翌主观故意的因素。 “那时候报纸上还登了那个大脸,我爹说,‘报纸上也登了,肯定有他的道理,咱能不能两条腿走路,也画点美的东西?’”老爹的建议是贴近大众,贴近市场,画些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比如电视上时常能见到的挥动长袖翩翩起舞的形象。建议当然没有被儿子采纳,“我爹要是能劝动我的话,现在我就不知道在哪了。”

    后来耿建翌发现了一个规律,“我做完一个东西,差不多等10年以后别人才会提到。”而10年后,他的兴趣早已跳脱出了市场的视野。

    “感觉没了,以后可能有新的念头、想法和灵感,那就做不同的东西了。”对于市场回馈财富的向往,敌不过随机涌现的艺术灵感给予的可能性与快感,所幸看开了,抛开似有似无的犹豫不决,“不停地有新东西出来,不停地碰到新鲜玩意,应付它还来不及呢。”

       

    消除“距离”

    对于《第二状态》中的笑脸被解读为“幽默”、“歇斯底里”、“暴力”和讽喻现实,耿建翌并不认可,“有时候一个很直接的形象摆在那,像《第二状态》的笑脸,后来被说得比较强烈,但其实在当时就是一念,一个念头蹦出来了,已经拉得那么近了,那是一张脸,一个念头,就是笑脸。”

   1985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的耿建翌,经历了艺术创作告别英雄主义的转折年代,并汇入其中成为公认的先锋。“我们这一代人是革命英雄主义教育出来的,挺要的,我们被教育一定要当英雄人物,等我开始接触美术的时候,也是这样。”

   “文革”后艺术创作大环境的波动还很大,但在大学里接触到不同于前苏联的创作风格后, “灵魂深处的阴影和强烈的探索冲动并存”,耿建翌和很多人一样蠢蠢欲动,他与高自己一届的张培力合作,参加了后者和其他朋友一起策划的“85新时空画展”。

    耿建翌另一件知名作品《表格和证书》与“距离”有关。1988年筹备“中国现代艺术展”的黄山会议前夕,耿建翌浑水摸鱼,向与会者发出了邀请函,“很多人误以为是组委会的志愿者发的”,多半与会者寄回了表格,这些表格在会议期间展出。这次在民生现代美术馆,侯翰如、费大为等人当年填写的表格和其他人的表格都张贴在墙上展出,前者的表格看起来中规中矩,后者的则戏谑逗趣,把沙和尚、雷锋等列入了自己的家庭关系。同一件作品,20余年后又有了与当年不同层面的趣味和含义。


    自己做一半,观众完成另一半,耿建翌以此解决“距离”的问题。

    对于“距离”,耿建翌始终不能释怀,“有共同经验的一代人,提到某些东西时会产生共鸣,那是我们共同具备的条件。”只不过,经过他的作品的转化和中介,人们有时候是观看者,有时候变成了被观看者,“距离”在这一过程中被最大限度地克服。

   耿建翌说,自己胆小,不愿意抛头露面,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拘谨给了他透过中介来体验的机会,但他仍“慢慢地发现自己解脱了,解放了,(经历了)一个解放的过程”。

    耿建翌关注那些似乎注定将面目模糊的小人物,他与他们一起记录下彼此在环境变化中的麻木、焦虑和抗争,他排斥大叙事,有些沉迷于琐碎, “从一个事件开始,正在发生的一件事突然被我注意到了,我就开始做手脚,开始介入,就导入出一件东西。”

    “艺术对于我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只是我看世界的一种媒介。”当耿建翌把创作的权力与身边的朋友、街上的算命人、被暗中观察的人,甚至水波、书虫、废弃物分享,他便拥有了更大的自由去追寻事物的轨迹和规律,而当他放弃了解读的权力,他的作品也便拥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历史属于群体所有,在没有个体的环境里,耿建翌的创作给了个体难得的跑出来透口气的机会。


    美学语言与维度的可能性

    耿建翌的创作具有不可估性,他的每个作品都不太一样,创作游离于常规想象之外。他的作品《第二状态》,在80年代绝对是巅峰之作,但他此后游走开来,这件作品可称绝响,后来者只是模仿他。他并不留恋,恰恰说明他在巨大的压力下不随波逐流,他特立独行,外界对他的影响非常有限。耿建翌80年代的作品在今天看来仍然那么有力,后来恰逢中国经济发生巨大变化,当代艺术成为市场追逐的对象,耿建翌本可轻易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市场的影响没有波及他的创作,这种影响通过不合作、不参与体现出来,这成为他更值得尊敬的一点。

    耿建翌的作品总是在不断地去扩充美学的语言和维度。他的艺术语言非常娴熟,复杂的事情被他以简单的方式表现出来。

    从《第二状态》到黄山会议的《表格与证书》,再到后来的无底片摄影,耿建翌个人艺技的多面性非常吸引人,很少有人如此全面,视觉、物质、观念的维度之广都令人着迷。他试图将对公共空间的介入从艺术圈拓展到普通大众,但他还没有真正拓展到公共空间。

   耿建翌最早关注对身份的探究,他从文化、政治和个人理念等角度入手,探讨“什么决定了他是谁”。

    他不解释自己的作品,因为作品处于进行和未完成状态,另外的一部分交给未知,这非常了不起,是作品最迷人的部分,你永远不知道最后的状态,他探讨生命的方式和本质,非常严肃。他实际上一直做一件事,质疑。很难说他质疑的是什么,他抛出来,引发观者一起参与质疑。

                                                                  ——陈畅(视觉艺术策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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