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出现在古代器具上、艺术作品中还是地方性传统节目中，摔跤的最大魅力都不在于猜谜（结局胜负），而在于谜题本身——摔跤手所扮演的角色，人体之美，动作间的张力（乃至象征意义），发生意外的可能等等，都吸引着观众为之屏气凝神。自由式摔跤比赛中，有些剧情是事先安排好的，摔跤手也被设计了角色——有正面英雄也有反面人物，这都是为了给观众以噱头。决胜仅仅是出于剧情的需要，而表演才是动真格的。

古希腊酒罐陶器上的摔跤图（公元前520年）

印度传统泥地摔跤

　　和其他竞技运动不同，搏斗类运动一般不追求数字上的累积和纪录突破（比如速度、高度、强度等），而更注重数量上的平衡与失衡——具体数量是多少却未必重要。不过，注重结果的搏斗类运动往往试图破坏力的平衡，但在摔跤的过程中，两个身体之间的角力呈现出一种暧昧和胶着，数量的平衡与失衡之间充满了张力。这就为摔跤提供了表演的余地。

　　摔跤作为一种姿势（而非运动）有时会成为绘画的主题，来象征广义上的——有时是具有政治意义或宗教意义的——力的较量。

居斯塔夫·库尔贝（Gustave Courbet）：《摔跤手》（1853年），布面油画，藏于匈牙利布达佩斯市美术馆

《圣经·创世记》中的经典篇章“雅各与天使摔跤”（JacobWrestling with the Angel）曾多次出现在画家们的画布上：

伦勃朗（Rembrandt）：《雅各与天使摔跤》（1659年），布面油画，藏于德国柏林Gern Idegalerie画廊

德拉克洛瓦（Delacroix）：《雅各与天使摔跤》（1861年），壁画，法国巴黎圣叙尔皮斯教堂

雷昂·伯纳（Leon Bonnat）：《雅各与天使摔跤》（1876年），纸上，藏于美国纽约达西斯艺术博物馆

保罗·高更（Paul Gauguin）：《布道后的幻觉》（1888年），布面油画，藏于苏格兰国立画廊（爱丁堡）

　　不过，近现代以来的自由式摔角则是摔跤中的表演极品——它撇除象征，强调每一个姿势中所蕴含的戏剧性。罗兰·巴特在《神话修辞术》（屠友祥/温晋仪 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一书中，用一篇“自由式摔角的境地”（第33-42页）为自由式摔角正名：“自由式摔角的全部新颖吸引人之处都源自过分和夸张，这使之成为表演而非运动。”他对自由式摔角和拳击加以区分，说明在自由式摔角中，重要的并非积累原因得出结果，而是强调过程中的姿势和表演：“拳击赛是在观众眼前渐次构成的历史事实；自由式摔角却相反，每个环节都即刻明白可解，没有持续性。观众对运气的浮现不感兴趣，他期盼着若干痛苦的转瞬即逝的姿态。……自由式摔角的功能就不是赢，而是精确地完成人们所期盼的姿势。”

　　那么，自由式摔角给现代摔跤带来了怎样的新方向？从“动真格的”搏斗，到作为艺术表现的题材，再到强调对于自身姿势的表演，摔跤在经历着怎样的蜕变，并且将蜕变为什么？当摔跤与表演越发密不可分，摔跤还只是摔跤吗？且看下回分解。

【题外趣闻】一幅看不见的梵高画作：《两个摔跤手》

　　关于以摔跤手为题材的绘画，两年前出现过这么一则新闻：

一幅曾被作为梵高真品而被荷兰库勒穆勒博物馆于1974年购入的画作《野花与玫瑰静物》，由于画风似乎不那么“梵高”且画布太大而一度遭受质疑，并在2003年被认为是赝品，搞得该博物馆一直没有把画挂出来。但2012年，专家经过鉴定，认为这幅画确系梵高所作。库勒穆勒博物馆终于能将该画同其他梵高作品挂在一起了。不仅如此，专家还通过X光扫描技术发现了另一幅梵高画作《两个摔跤手》，而后者就隐藏在那幅静物画下面。

文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野花与玫瑰静物》（1886-1887年），藏于荷兰库勒穆勒博物馆

　　梵高也确实曾经写信给他的弟弟提奥，说他对自己新画的摔跤手感到满意。在X光扫描技术的协助下，专家们仔细研究了那幅静物画的细节，认为笔触和颜料的使用都将该画的创作者指向梵高。研究者发现，画布的大尺寸刚好和梵高当时所在的比利时安特卫普学院画人物画的标准画布尺寸相合。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的资深研究员也指出，被覆盖的《两个摔跤手》中，模特赤裸上身的姿态也是当时安特卫普学院的一个特征。

X光扫描出梵高画作《野花与玫瑰静物》下覆盖的另一幅画：《两个摔跤手》，据估计创作于1886年

　　有人认为，梵高后来厌倦了原本所画的摔跤手题材，于是在上面画了那幅《野花与玫瑰静物》来覆盖掉原画，这大概也解释了那幅静物画为何略显杂乱而不那么“梵高”。也有一些专家认为，梵高在摔跤手上覆盖绘画静物是出于他对花卉静物“非同寻常的热情”。

　　　　　　　　　　　　　　　　　　　　　　　　文章作者：潘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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