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黎世的一间仓库里，一个黑色垃圾袋在空中旋转并最终蹭到了它下方的一只轮胎，轮胎因摩擦力而滚动起来……这是一道因果多米诺的启动骨牌，接下来出场的还有木棍、塑料桶、梯子、充气垫、肥皂、蜡烛、地毯、气球、扫把、汽油、报纸、瓶塞、水果刀、旧鞋子、瓶瓶罐罐、锅碗瓢盆等许多不起眼的日常物件及碎片。

　　这道时长近30分钟的多米诺因果链出现在瑞士艺术家双人组彼得·费茨利（Peter Fischli）和大卫·怀斯（DavidWeiss）于1987年完成的录像作品《事物之道》（The Way Things Go / Der Lauf Der Dinge）当中。他们用日常物件和工作室的一些碎片设计了一部约100英尺长的自我摧毁装置，并利用物理和化学原理，使得装置中原本保持着脆弱平衡的物件接连对后面的物件发生作用，形成连续的动作，直到所有物件全部倒下，装置彻底静止。录像一气呵成地表现了这一过程，中间没有配以任何音乐或旁白，观众所能听到的只有真实的物化反应及物件运动的声音——垃圾袋摩擦橡胶轮胎，火焰燃烧，气球泄气，水壶的哨音、物件的碰撞、坠落与翻滚……

　　有人说这是一部由物件代替人出演的希区柯克式影片，也有人说这部动力学装置如同繁复的“鲁布·哥德堡机械”[1]。二者似乎各说对了一半：在这场物件表演的过程中，观众不断地好奇、想象即将发生的动作是什么，又会怎样地发生，这种不间断的悬疑吸引也挽留着观众的目光——特别是想到，为确保这些动作的准确发生，背后的艺术家（导演）不知要经过多少计算和测试；不过在辨认出这部装置的模式——即：动作总会发生并不乏方式上的重复——时，它又多少有些像是哥德堡机械了。但即便是发现了这种模式，事物连续不断循着因果关系而发生的演进却仍能促使观众继续不停歇地观看下去。

　　不过，费利茨和怀斯创作这一作品的初衷既无关叙事，也并非为了繁复而繁复。《事物之道》的前身是两位艺术家在1984至1985年间拍摄的一组照片——《平衡/平静（或：安静的下午）》（Equilibres,or: A Quiet Afternoon）[2]。这些照片强调了空间中物件结合的美、游戏性与转瞬即逝。照片中的物体（艺术家工作室内的工具和物件）在一种紧张中被搭建在一起，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塌——而且这些物件的集合不仅看起来是暂时性的，在照片拍完之后它们也的确会解体。这些被构建的集合物既真实又易逝，照片似乎是它们存在过的唯一证据。费茨利和怀斯意识到这种瞬间平衡的脆弱，于是决定干脆利用这种崩塌的能量。

　　“我们坐在某处的酒吧里，摆弄着桌上的东西，然后我们就想到，这种永无尽头的崩塌的能量——由于我们构建的东西只站立一会儿便在我们重新搭建它们之前崩塌了——应该借由一种特别的导演而得到利用和疏导。”——大卫·怀斯

Equilibres系列之：《无聊的东西 / 幻影》（The Fart / The Apparition）

　　两位瑞士艺术家同是出生于瑞士的苏黎世，他们从1979年开始合作。二人常常将关注投向日常生活中的物件，并将它们剥离出来，为其创造全新的、可能的关系，同时也改变着我们同这些物件之间的关系。两人共同完成的最后一件作品是伫立于英国伦敦海德公园的两块摞在一起的巨石（《Rock on Top of Another Rock》），但在创作期间的2012年，大卫·怀斯去世了……而《事物之道》则可说是费利茨和怀斯最有野心也最为重要的作品。

Equilibres系列之：《无聊的东西 / 幻影》（The Fart / The Apparition）

注：

[1]：鲁布·哥德堡是一位美国漫画家，因在漫画中创作出形态各异的机械组合而闻名。人们因此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这一类机械装置。这种机械组合往往被设计得过于复杂，却被用于完成实际上十分简单的工作。设计者必须计算精确，因为一组机械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有可能导致最终的任务无法达成。这就使得整个机械运转过程给人一种荒谬、滑稽的感觉。“鲁布·哥德堡机械”一词在英语中用来指“以极为繁复迂回的方法去完成实际上或看起来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2]：“Equilibres”一词变化自“equilibrium”，该词有两层意思：一是指平衡，二是指平静。以此，以这个词为系列照片的标题涵义似乎更加微妙，更突出了这种平衡或平静的脆弱，以及崩塌的巨大能量。

【平衡/平静（或：安静的下午）/ Equilibres, or: AQuiet Afternoon】系列的更多照片：

《调情》（Flirt）

《蔬菜的冒险 / 幻影》（Vegetarisches Wagnis / The Apparition）

　　　　　　　　　　　　　　　　　　　　　　　　　　　　　　　　　文章作者：潘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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