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凝视深渊到仰望太阳——爱德华·蒙克

2015-03-26 来源: 概艺综合


肮脏、丑陋和鱼杂碎?


  1886年,挪威奥斯陆的秋季展上,一个初入画坛的年轻画家遭到了众人的谩骂和嘲笑。他是爱德华·蒙克,当时年仅23岁。那一天画展的开幕式,蒙克踏入展览大厅的时候,就看见人群簇拥在他的画作前攻击侮辱。在随后的报道中,奥斯陆的市民以及艺评界讽刺他的画作是“肮脏”、“丑陋”、“鱼杂碎”,更有甚者直接当面朝蒙克吼道“你作画有如一头猪”,这个人是当时最受人们欢迎的自然主义领袖人物温彻尔。蒙克当年参展的作品包括日后著名的《病中的孩子》,而当时这幅画仅注明是他的“习作”。难以想象的是,那场展览却带给蒙克近十年遭人非议的困扰。1892年,时隔六年之后的蒙克,又因众人的猛烈攻击而被迫于开幕式当天关闭了柏林的个展。


▲《病中的孩子(The Sick Child)》,1885


爱德华·蒙克于1863年生于奥斯陆市的乡村,地地道道的北欧人,早年学习工程技术,但因自身疾病而辍学,放弃了做工程师的愿望而转投于绘画。不仅自己备受疾病困扰,他的家人也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蒙克5岁时,母亲过世,父亲投身宗教,性格变得暴烈古怪。14岁时,姐姐苏菲因肺结核过世。一桩接着一桩的死讯,一场挨着一场的葬礼,让蒙克几近终生都保持着对死亡的恐惧。1886秋季展上《病中的孩子》正是为记忆里的姐姐死去而作。


▲《病房里的死》,1893


对艺评家而言,失窃率是否也是一种美学评估?


  生前备受辱骂,作品屡次遭拒的蒙克怎么会想到在他过世的60年后,他的画成了博物馆史上失窃率极高的作品之一。当画作遭窃的消息隔三差五地登载于新闻报道上时,毋宁可以说是对他生前境遇的一种讽刺。2004年8月,一伙盗贼当众持枪抢走蒙克博物馆内的《呐喊》和《圣母》。《呐喊》共有四个版本,分别是藏于奥斯陆孟克博物馆的版本 (蛋彩画、纸本,83.5 x 66 cm)、藏于国家画廊的版本 (蛋彩画、油画、粉彩、纸本,91 x 73.5 cm)、藏于孟克博物馆的另一个版本,和彼得·奥尔森的收藏版本。失窃的这幅是几个版本里最完整的一个,当时估价1亿美元。


▲《The Scream》,1893,蛋彩 粉彩画,91x73.5cm


▲《The Scream》,1893,蛋彩画 金属板,83.5x66cm


▲《The Scream》,1895,石版画,35x25.2cm


▲《The Scream》,1895,粉彩画


  次年3月,失窃的《呐喊》和《圣母》还未找回时,蒙克出展的3幅作品在挪威南部城市墨斯市一家饭店又被盗。3幅作品总价值数十万美元,最昂贵的是画于1915年的水彩画《蓝裙子》,价值约300万挪威克朗(1美元约合5.6挪威克朗),另两幅为蒙克的自画像和他为其好友作家斯特林堡画的画像,价值分别为20万和50万挪威克朗。2009年11月,蒙克一幅名为《历史》的版画珍品在挪威奥斯陆一家艺术品商店内再次被盗。这幅版画是由蒙克手工上色的,在2001年时的拍卖成交价为20万挪威克朗,目前市场估价已上升至200万挪威克朗以上。


▲《自画像》,1907


蒙克在嫉妒什么?


  对于蒙克来说,人生的苦闷抑郁不但在于作品的不被欣赏,感情的遭遇也锥心蚀骨。蒙克创作《病中的孩子》时,他正经历着一段煎熬的情感。他与比他年长的海军医官的太太海伯格夫人相恋。爱情持续了6年之久,不难想象这对藏掖的恋人之间爆发了多少场争吵,最终又以毁约的结局收场。蒙克将愤懑的情绪付诸于《病中的孩子》的创作,当时他与海伯格夫人的关系已经越来越恶化,他用粗犷的模糊线条抹去画作里姐姐的手,使得整个肖像失去了人形,疯狂的线条就是其当时处于情感煎熬时的表现。


《嫉妒》Jealousy,1895


  1890年到1907年,蒙克共画了6幅以《嫉妒》为主题的作品。其中4幅以第三者的身份来审视这种情绪。画中面目模糊的男女亲密地交织在一起,在暗处还有一个面露阴沉的“蒙克”注视着这一切。三幅作品里,“蒙克”长时间注视的目光几乎让人窒息,他的“眼睛”固定在画面里看着我们,而我们看着另一旁欢欣的男女,毋宁说他也在窥视着与己无关的快乐。当我们足以理解“嫉妒”本身这种情绪的时候,这个窥视者也成了我们自身。此时的蒙克,让“眼睛”的注视代替了所有的肢体动作,画面中窥视者在暗处毫无声息,表情阴沉冷酷,被压抑着的疯狂情绪即将爆发。


《嫉妒》Jealousy,1896


  我们由蒙克的日记发现,这些“嫉妒”的场景正是源于当年蒙克对海伯格夫人的疯狂爱恋,他跟踪窥视她与其他情人的约会,在无止境的等待中,他被自己的嫉妒和愤懑烧灼了。


《嫉妒》Jealousy,1907


一个暗黑者的太阳


  这样烧灼的情绪遍布于蒙克的大部分画作里,充满了世纪末的情绪——扭曲、不安、绝望,但如果仔细追溯对比,却发现他真实的人生态度并不尽如其画作中所展示的。虽然蒙克的一生经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备受精神疾病困扰,但他没有因此切掉自己的耳朵,或者干脆用枪崩了自己。他一直活到80岁,期间又经历了作品被纳粹没收,晚年身体疾痛不断的折磨。蒙克的真实人生,并不是追寻死亡的阴影,而是与疾痛对抗,在苦难里不断挣扎磨砺。正如他说,他的后半生是伴随着深渊“努力站立起来的”。



  1909年春天,46岁的蒙克在哥本哈根精神疗养院接受了休克疗法后回到挪威,他的绘画风格发生了巨大变化。我们在他的壁画作品《太阳》里看到的不再是扭曲阴暗的情绪,而是来自大自然明亮耀眼的阳光。开阔的河面上,初生耀眼的太阳,带着猛然迸发的光扫荡了整个世界。没有了阴霾,没有了黑暗,没有了死亡,仿若新生。


《太阳》The Sun, 1916


他向我们表现的不是生,不是死,不是病痛,不是呐喊。


  也许我们回到22岁的蒙克身上能找到这种变化的原因。1884年,蒙克加入挪威奥斯陆的波希米亚画会。这是由一群蔑视社会权威道德、穷困失意、找不到出路的青年艺术家组成的小团体,他们主张性自由,宣扬男女平等,这些行为言论放在19世纪80年代的挪威奥斯陆的社会背景来看,完全是妖言惑众和伤风败俗的事情。19世纪的挪威美术界,通俗的历史题材、壮观的风景和乡土生活的片段虚构了一个理想化了的世界,对于真实生活的表达是绝对禁止的。波希米亚运动的发起人汉斯·耶格在他的自传式小说《奥斯陆的波希米亚》里宣告了“写出你的生活”这条诫命。在绘画创作领域,深受其影响的蒙克同样奉行了这一原则,不管是创作前期还是变化甚大的后期,他都如实、主观地描述了他的内心。正如他解释自己艺术创作因由时所说的,他创作的轨迹与动机,在波西米亚运动上可以找到。


《波西米亚式聚会I》


▲《克里斯蒂波希米亚人》,1907


  我们所看到的蒙克,从始至终都在画自己“真正的生活“。波德莱尔描述塞尚的一席话同样可以套用在蒙克身上:“他只做了自己的保证人,他是他自己的君主,他自己的牧师,他自己的上帝。”蒙克也只是自己的君主。他的作品由恋死到恋生,都是由人生经历提炼的真实情绪。他向我们表现的不是生,不是死,不是病痛,不是呐喊,而是,你应当画出你自己。


▲《自画像》,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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