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艺术家,引领我们飞升——从特朗斯特罗姆到夏加尔

2015-03-30 来源: 概艺综合

特朗斯特罗姆


夏加尔


2011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昨天去世了。他一生写过的诗并不多,但却凝结了世界的真理。他的诗总是飞升于日常生活之上,疏离却又慈悲地观察着这片土地和居于其上的人们,那种审美的、诗意的、入世而又飘逸的感觉,常常让我想到夏加尔。而他们两个的另一个共同点是,都有一所蓝房子:画家画过一所《蓝房子》,而诗人住在小岛上的一所蓝房子里,还写过一首《蓝房子》的诗——“我们的生活有一条姐妹船,在一条截然不同的航道上走着。”


《蓝房子》,1917-1920


夏加尔是个画家,但我觉得他也可以算是个诗人,因为他的文字也写的很好。他的自传《我的生活》写得就像是一本诗集,其中有一段我很喜欢:“夜晚一个接一个在我的头顶熄灭,几乎可以说产生于维捷布斯克栅栏下的爱情,也一个接一个消失了。花园和林阴道上的亲吻早已枯萎。你们的芳名早已不在我耳边响起。”


《捧花的未婚妻》,1977


高军老师写夏加尔:“他画上的人是脱离了万有引力飞着的。新郎、新娘、牛、牧师,长胡子的犹太人。颜色亮得如俄罗斯大花布。星空旋转令人目眩。我在看夏加尔的画册时一定得找个东西扶着,或者是躺着。不然看完之后,很难走道走成直线。”


《圣母玛利亚用雪撬》,1947


夏加尔这种纯真绚烂的想像力,来自于童年的生活与记忆,这种人生轨迹也和特朗斯特罗姆相似。后者回忆自己的一生,如同见到一颗有头有尾的彗星,最明亮的是头,是童年,核心;最密集的部分是幼年,那最初的阶段,生活最主要的特征已被决定。那较长的部分是彗星,它变得越来越稀疏,却越来越宽。


《出生》,1912


夏加尔,1887年7月7日出生于白俄罗斯利奥兹诺小镇上的一个犹太家庭。父亲是鲱鱼仓库的小工,母亲在家中售卖食品杂货,家里有九个孩子,夏加尔排行老幺。在他的自传里,他写父亲看起来“常常很疲倦,而且有心事,但只有眼睛发出带有灰蓝色的光芒。”他总在傍晚穿一件油腻的工作服回家,拿出饼干、冻梨,用布满皱纹、黝黑的手分给孩子们。“这些点心比那些装在漂亮的盘子端上来的,更令人觉得快乐,更为好吃,我们一口气把它吃完了。如果有一个晚上,从爸爸的口袋中没有出现饼干或梨子,我会觉得非常难过。只有对我,父亲才是非常亲密的。他有一颗庶民的心,那是诗,是无言的重压的诗。”在夏加尔的画中,那些频繁出没的鱼的意象正是从对父亲的记忆中游来。


《时间无彼岸》,1939


在自传里,夏加尔用了很大篇幅回忆童年生活,他写姐妹们的天真烂漫和叔父们的古怪。纳克用一辆颠簸的带蓬小车运着牲畜,并且会拉提琴;赛西是位理发师,有着烫过的小胡子;在祖父的家里,像晾衣服一样挂着牲畜的皮。这些记忆,在他脑海中经过许多年的珍藏、发酵、生长,最终成为了他取之不竭的艺术灵感。在他的成名作《我的故乡》中,牛头、人面、土地和房屋,诉说的正是夏加尔对俄罗斯乡村的热情和眷念。


▲《我的故乡》,1911


夏加尔的家庭与艺术没有任何关系,他艺术的起始很偶然——有一次看到同学画画,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他也按照同学教的办法,照着书本上的插图临摹,在他发现做这件事是如此有趣之时,他决定成为一名画家,并将这个决定告诉家人。但全家人都不以为然,甚至用他画画的帆布保护房间的木地板,夏加尔回忆那时的待遇,“我姐姐认为,用油画布铺地板很方便。”而舅舅看完夏加尔给他画的像,又去瞧了瞧镜子,思索了一阵说:“算了,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而最终同意把他送入艺术学校的母亲,看着他的画缓缓说道:“是的,我看到了,你是有才华的。但……你也许最好还是去当个店员吧。”


《卖牛商人》,1912


1906年,夏加尔在当地写实派画家彭恩的工作室学习绘画。但几个月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学院派的肖像画,于是去了圣彼得堡,断断续续学习了3年,最后投入巴克斯特门下的艺术学校。在他听说了巴黎令人神往的艺术环境之后,又开始对巴黎无限憧憬。1910年,夏加尔只身前往法国。抵达法国后,就给自己取了法文名字马克·夏卡尔。


《窗外的巴黎》,1913


但学有所成的夏加尔在巴黎的经历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第一次参加巴黎的独立沙龙展和沙龙秋季展时,他递交的作品因“亵渎行为”被勒令取下。一年后又经过阿波利奈尔引荐,参加了瓦尔登组织的第一届德国秋季沙龙展,幸运的是,在展览会上夏加尔的《献给基督》(后改名为《各各地》),被德国收藏家贝纳尔·科勒收购。1914年5月,在《狂飙》杂志编辑部夏加尔举办了个人的第一次画展。


《各各地》,1912


20世纪初的欧洲画坛热热闹闹,野兽派,立体派,表现派,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至上主义,未来主义……像一出出剧目轮番上映。而在这些艺术史的标签中,孤僻又不屑与他人同伍的夏加尔属于“巴黎画派”,但其实更适合于他的坐标是将其归属于他的“梦”。


《三根蜡烛》,1938-1940


一生相信爱与美的夏加尔,在他的画作里找不到类似表现派的暴烈情绪出口。看上去最苦闷的一张作品,无非就是1933年画的《孤独》。一个犹太长老抱着犹太人传家的经书,一只白羊的后面是被丢弃的小提琴,寓意为在迫害中的犹太民族已经听不到安抚他们的“屋顶上提琴手”的琴声了。即使画最深重的苦难,夏加尔的基调也不强烈。


《孤独》,1933


老练与童稚并存的色彩将真实融合于梦境中,在《生日》里,他让我们看到他所相信的世界是:人在爱与快乐下是可以飞翔起来的。可人真的可以飞起来么?世界的本质又真的是美好如梦境么?那些被人们津津乐道的扭曲断裂的线条才足以称道接近世界的本质?拔起头颅或开膛剖腹壮烈而死或干出种种怪异之事,才被认为是真正经历与承受痛苦的人?痛苦究竟是什么,难道夏加尔没有经历过痛苦,不懂得痛苦?当我们来细数夏加尔一生的经历:出生贫困,经历两次世界大战,犹太人大屠杀,俄国大革命,斯大林统治,一生流亡异乡,会惊异于这样一个几乎从一次次苦难中爬起来的人竟然有这么强韧的复原能力。


《生日》,1915


这些经历对于一个人难道还不够残酷吗?可他为什么不去画那些血淋淋的屠杀现实和痛苦的煎熬,却一直在流连于画那些寓意深远,深到一直通向他曲径幽深遥遥相望的梦境?我们翻开1931年夏加尔的《我的生活》那本自传,他在里面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我是谁?一个作家吗,还是什么?是不是该由我来描绘,那些年月中,我们的肌肉是如何反抗的?肌肤变成了色彩,肉体成了画笔,脑袋成了高塔。”还需要更多语言来佐证解读他的绘画本意吗?夏加尔如诗的自述不都已经阐释了所有。他画快乐,画幸福,画美好的梦境,毋宁说他在以梦为盾,以美好的事物来对抗巨大的苦难。在美的终极表现的两端,一部分画家执迷于痛苦控诉的表现,而夏加尔一生都在相反的这一端对抗着,同时也在企盼着。


《散步》,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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